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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铁志:陈绮贞,写作需要指鹿为马的胆量

2015-02-04 张铁志 大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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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写作是为了遗忘,写歌是为了不被遗忘。歌词是咒语,重复以后就会产生魔法的咒语。所以我必须写我真的相信的事情,才禁得起重复,才会有力量。”


陈绮贞,写作需要指鹿为马的胆量
by 张铁志

【一】

创作歌手陈绮贞在谈到她在台湾刚出版的第一本散文集时说,

如果“文学”能够提供我们一座桥梁,和生活能有一些联结。那“创作”就很像文字之神从云端垂降的一条绳子,可以解救一些渴望能够真的好好生活的人。所以我想,每一个不管是写诗、写歌、写小说、写剧本,就是每一个在创作角色的人,都应该要有自己生命的题目,不管背后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凶猛的野兽追赶,如果你看到眼前有一条很汹涌的大河,我想这个创造角色的人,都会想着:

“我应该要回头呢?还是要勇敢地往前进?我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渡河?”

这一次,陈绮贞跳开音乐创作,用一本文字书泅泳过这条凶猛之河。

陈绮贞早已是这个时代两岸三地文艺青年的女神,她的歌词写作也获得很多肯定。今年一月,她出版第一本散文集《不在他方》,我有机会与她做了一个访谈谈出书与写作,也谈阅读如何改变她的生命,让她成为一个重要的创作者。

小说家骆以军说,“是不是所有人都欠陈绮贞一个疗愈的时光?”“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方程式?到底是怎样一个制造的秘密?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修补恶梦的少女神的机智?她可以赠与这么多人在最沮丧、最灰暗、最受创的时刻,一个疗愈、一个清澈晶莹的眼泪、一个好像一个看不见的一个女神来拥抱你。

透过她的阅读,或许我们可以回答骆以军的问题。

【二】

其实,她对出书一直都一半抗拒,因为她说自己是一个非常挑剔的读者。这本书会出版的关键是,几年前她和朋友做了一个舞台剧,为了那个舞台剧,整理了以前写的一些东西,做了一本小本子,只有在舞台剧的现场卖。

后来,她生了一场不小的病,在家读了很多书,但发现自己读书有点混乱,希望更有系统一点,于是回到她的母校政治大学,去上陈芳明教授的文学批评课程。第一次走进教室时,老师正在讲的是罗兰·巴特的《作者已死》。

本来不认识陈绮贞的陈芳明从学生口中知道这个来旁听的学生,他开始听《旅行的意义》,开始接触陈绮贞。

后来陈芳明有机会看到陈绮贞的那本小书,很是喜欢,鼓励她出版。陈绮贞说那我要重新写一本,陈芳明说,你要相信我,就是这本。

于是有了这本《不在他方》。

【三】

问到哪一本书影响陈绮贞成为一名创作者?她的答案是尼采的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》,并在我面前打开这本写满笔记的书。

在整个青春阶段,陈绮贞是不快乐的。她的忧郁让她弃绝快乐,甚至轻视快乐,生活的困顿也没有让她快乐起来的理由。她甚至故意过得刻苦,例如在六人一间的学生宿舍床她会选最硬的木板床,她会吃便利商店的简单食物。看到朋友吃到好吃东西就会很快乐(现在叫做“小确幸”),她甚至会轻视他们。

唯一的寄托就是音乐。

一直到上了尼采课,读了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》,她开始选择站在酒神那边。她意识到过去体弱苍老的灵魂正在觉醒,并且突然知道,只要不背离自己的意志,就可以永远年轻。她说,

因为过往我无意识地活在尼采所谓“阿波罗精神”主导的世界,一个有秩序,被要求精确复制的世界;被迫相信权威并被植入“得不到权威的认同就不能自我认同”的基因,这才是忧郁真正的原因。

苦痛虽然有价值,但快乐是无罪的,我所需要的独立精神,根本不是我在找寻的任何精神,也不是任何我正在模仿的对象,而是我必须自己创造属于我的独立精神。

她所理解的尼采虽提倡酒神精神,但生活节制禁欲不喝酒,重视食物和空气。在以基督教文明为主要价值观的西方世界,他敢喊出“上帝之死”的口号,张扬他的反叛,这和她耳里听的摇滚和庞克接通电源。

她相信,尼采反叛的对象并非真的是基督宗教,而是对权威和反权威的探索:

“在两千年后,人权,性别,种族,环保思潮齐起,独立精神是每一个人的精神,尼采的确是先知,他让我明确感受到,即使跟一条狗一样奔跑着,也有追着自己的尾巴,追着别人的骨头,和追着一朵云的差别。”

“他给我最大的鼓励就是说,与众不同没有什么了不起,可是当你意识到你不得不与众不同的时候,那个跟生命搏斗的力量就出来了。”

于是,陈绮贞不只开始更乐观地面对世界,也开始有更强大的做音乐的信念。

“你知道他当时的书卖不到一千本(笑),所以那个在文字里面被解放。我昨天自己在家里看的时候就觉得,我现在没有背离小时候的理想,不要背离自己的意志。”

【四】

谈到是否有最爱的关于音乐的书,她说看来看去最厉害的还是Bob Dylan的自传。“Patti Smith的《只是孩子》也很好看,但Bob Dylan那个更音乐,里面还有写他怎么写歌词啊,他怎么想三拍子,三拍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。

这本书也对她的创作有所启发:“当你知道Bob Dylan在写一首歌的时候,他会找到一个model,找到一个他喜欢的歌者,从头到尾,连他怎么弹、怎么唱,完全模仿。他也承认说他自己是有模仿,在改造,然后他会去背诗、抄诗,好应付他未来想要写很长歌词的技术。创作不只是灵感这件事而已,就是你看到他下的苦功是这么的多,懂的理论是这么的多,然后怎么去练习,我觉得这也是蛮鼓舞人的。

【五】

谈到最喜欢的诗人,她说这个问题她思考了很久。因为夏宇必定是,但她感觉自己跟罗智成的光谱很近。罗的《宝宝之书》是我的珍藏,书的空白处写满了读诗的感想。

她是热爱夏宇的,她觉得夏宇和她距离很远。“虽然她说过要把我弄脏,但我也怕我把她漂白,像她这样狂野的女子会跳进音符的限制里写歌词,就像是野放族群产生突变,而我就是养殖界的异类,她可以搭70次便车横越古巴,我那天晚上去隔壁巷子喝一杯蜂蜜姜茶就腹痛进了开刀房……因为体质的差异,在她的文字里我享受到迷失和美,我爱《腹语术》机锋暗藏高端奸诈的幽默,因为我们的世界真的太严肃,严肃就不美了。

【六】

对陈绮贞来说,写文章跟写歌词有什么不一样,她有一个很妙的答案:

写作是为了遗忘,写歌是为了不被遗忘。歌词是咒语,重复以后就会产生魔法的咒语。所以我必须写我真的相信的事情,才禁得起重复,才会有力量。

因为这世界真相纷呈,所以创作需要指鹿为马的胆量,我不必知道Bob Dylan或陈升写的是不是真的,但他能唱的让我愿意相信我所相信的一切是真的就够了。

对她来说,写歌词也很像一个“火场逃脱术”——一个人困在火场时,离门边只有一步,这一步会决定他的生死。同样,一首歌三分钟时间,从开头到结尾每一句都很重要,决不能一步之差把自己永远困住了。

但歌词以外的写作没那样紧张,但更容易流露自己的想法。她常会感觉文字之神从云端垂降一条细细的丝线,把从生活的无能为力轻巧拖移,“所以当我困惑时,就会在写作里找寻寄托。不过我常常写完就忘得一干二净,也许这样才能保持清醒和健康”。

而创作最关键的秘密还是在于勇气与对自己的信心。陈绮贞也会觉得在舞台上,所有的音乐家,她弹的最烂,甚至觉得自己唱的总是有瑕疵,但她相信自己写的这些,而且相信过千千万万遍:“这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,有的还留有搏斗的痕迹。这让我有胆量,走过这些眼睛雪亮的音乐家身边,走到最前面,还把声音开最大声,而且一直唱下去,这种莽撞的勇气,大概就是这些咒语给我的力量吧。

作者:张铁志
腾讯大家专栏作者,台湾政治与音乐评论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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